中国商品洗产地骗全欧洲

寂静回声

中国推动一带一路倡议12年。时值美中政经角力白热化之际，中央社记者走访老挝、斯里兰卡、埃及、菲律宾、意大利、马来西亚等指标国家，了解在强权竞逐争取国际盟友背后，在地民众怎么看一带一路带来的希望与挣扎。

走进意大利超市蔬果区，最显眼的是琳琅满目、以国旗标示产自意大利的各式番茄。番茄在意国有“红金”美誉，然而2019年意国加入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后，却不断发现中国番茄以“低价倾销”及“洗产地”方式混入市场，即使意国已在2023年底退出一带一路，仍未能遏阻这股歪风。
番茄是意中贸易冲突中一个具体而微的案例，对一般民众最有感。2019年出版的“餐桌上的红色经济风暴”一书，揭露中国如何靠隐藏产地标示，抢走意大利番茄罐头市场销售宝座；去年欧洲多家媒体持续爆料，中国大量番茄被运至意大利做成罐头，再以“意大利制造”名意出口欧洲各国。

许多专家将意中这种“有毒”贸易关系，源头指向前意大利总理孔蒂（Giuseppe Conte）在2019年与中签署效期5年的“一带一路”倡议。这份倡议在意大利被称“新丝路”，美其名是要让意大利成为中欧贸易枢纽，为意国带来丰沛商机，实际却使意中贸易逆差飙涨，得利的只有中国。
意国总理梅洛尼（Giorgia Meloni）2022年上任后，直言一带一路效果“不如预期”，意大利2023年底正式退出协议。
“意大利退出一带一路是很正确决定，其中存在两大问题。”台湾驻意代表蔡允中接受中央社访问指出，第一是意大利不满意加入后的经济效益，第二是产生负面影响；举例来说，去年意中双边贸易额660亿美元，台意贸易额60亿美元，“中意贸易额虽是台意10倍，但中国对意投资仅20亿美元，台湾对意投资有15亿美元，足见中国对意投资太少。”
蔡允中表示，中意去年660亿美元贸易额当中，中国享350亿美元以上顺差，但中国每年从意大利赚这么多钱，却只对意投资20亿美元，“这种情况从2019年意中签署一带一路倡议，到2023逐年恶化，意大利对这点很不满，没收到实质经济利益、反而愈来愈糟，这是最重要退出原因。”蔡允中解释，另外潜在影响是中国国际声誉不好，在知识产权、科技研发都有剽窃行为，意大利是制造业起家大国，意国担心关键产业与技术在跟中国合作时流失，且意国是七大工业国集团（G7）成员，G7先前只有意大利签一带一路，引发同盟国质疑，这都是负面影响。

长期关注东亚议题的意大利页报（Il Foglio）资深记者Giulia Pompili接受中央社记者访问也坦言，意中贸易最大隐忧是安全问题，“建立深度商业关系时，可能面临中国借机窃取资讯、情报、专利。”
庞皮利表示，就商业安全性来说，意大利是全球最保护战略产业的国家之一，因为意国有所谓“黄金权力”（Golden Power）条款，意国政府已多次动用此一权力，介入挡下中国收购意大利战略性产业。
不过Pompili认为，意大利和许多欧洲国家，不够警觉依赖中国经济的危险性，因为中国惯用“以商逼政”手法，恐透过经济影响意大利政策。

将时序倒回2019年3月，当时习盛大访问意大利首都罗马，与时任总理孔蒂签署“一带一路”倡议。孔蒂所属“五星运动”（5 Star Movement）政党，自此被视为意国政坛旗帜鲜明的“亲中派”，创党人Beppe Grillo更多次被拍到出入中国驻意大使官邸。
不过在Grillo淡出、孔蒂接下五星运动领导人之后，似有意避免“亲中”标签，因为中俄同盟，在俄乌战争爆发后，挺中等于挺俄，这在欧洲政坛形同自居反民主、挺独裁阵营。

孔蒂今年3月出席外媒座谈时向中央社表示，当他签署一带一路协议时，美国很不高兴，且因签了此协议，很多人批评他是俄罗斯总统的支持者，尽管他曾公开谴责俄罗斯侵略乌克兰。
孔蒂强调，他签署一带一路单纯基于国家利益，当时已有12、13个欧洲国家签约，所以他也签了，相较其他国家照单接受中国要求，他还展现强硬态度，“当时习单方面准备了一份协议，所有国家都照样签署，我进行了强硬的谈判，我说除非你首度改掉这点、这点和这点，否则我不会签字。”
他表示，“大家可去翻阅，意大利签署的一带一路协议，里面有提到公平竞争、环境永续、财务永续等概念，这是前所未有的。”他自认以政治手段打造愿景，却因签署协议遭到强烈抨击。
然而五星运动党签署一带一路协议前，是否真的“做足功课”，正是舆论诟病焦点。时任意国副总理Luigi Di Maio2018年11月访问中国时，因不懂中文姓氏位置在前，误将习称为“平主席”（President Ping），迄今仍在意国外交圈传为笑谈。

许多媒体都见证了当时中国在意大利的盛气凌人，页报记者 Pompili就曾亲身经历“中国威胁”。庞皮利回忆，页报在2019年大幅报导中意签署一带一路，包括率先质疑一带一路不是商业协议，而是习主导的政治计划，页报批评协议，并揭露推动意大利与中国签约的幕后黑手。
Pompili说，这让中国不太高兴，“在签署协议前一天，中国驻罗马大使馆的发言人严厉要求我，不要再写有关中国的坏话。”隔天页报刊登“我们不是在北京”报导，公布中国官员姓名与威胁记者经过。
Pompili说，从那时起，页报与中国使馆的关系就变得不怎么融洽，但这证明一件事，中国接受批评的能力较差，且中国常使用强制手段影响有关中国的叙事，“自2019年以来，我们已在其他多家媒体上看到，中国使馆试图操纵资讯或建构对中国有利的叙事。”

中国威胁意大利记者的事件在2019年轰动一时， Pompili表示，事发后她得到许多政界、新闻界人士支持，“但我揭发此事，不是为了让自己看来像言论自由的殉道者，而是为了披露中国对媒体使用这种审查与胁迫的方式，至少大多数时候是如此。”

意大利右派总理梅洛尼2023年底退出中国一带一路，被视为在政经光谱上站队美国，但随着美中贸易战、美国加征关税议题加剧，意大利将更仰赖中国等海外替代市场，使意国处境陷入两难。
前总理孔蒂批评，梅洛尼撕毁一带一路协议后，意识到情况不对，去年立刻出访中国会晤习近平，拜托中国跟意大利建立经济战略伙伴关系，若美国向意大利课征高额关税，意大利难道又要回到习近平面前，跪求习近平为意大利产品打开中国市场。
孔蒂表示，意大利靠出口生存，关税会造成某些市场关闭，“不要说25%关税，就算只加5%关税，某些产品都可能面临被边缘化、挤出市场的风险，我们将不得不寻找其他替代市场。”他主张意大利应实现市场多元化，增加向中国、印度、南方共同市场开放。

Pompili则认为，意大利加入又退出一带一路，可惜未能成为一个“教科书型范例”，劝戒其他国家不要重蹈覆辙；意大利采取“默默退出”的方式，没有公开指出一带一路的错误，这无法明确意大利的政治立场，“让意大利感觉只是在美国要求下才退出，是对美国做出让步。”
Pompili说，每个人都期待意大利退出一带一路时会发出更强烈政治讯号，特别是在G7内部，意国政府却做了完全相反举动，意国总理去年在北京签署另一份类似一带一路的备忘录，使用相同表述，只是删除“新丝路”字眼，这让意大利很难教导其他国家，如何跟中国打交道。

不过随着欧盟愈来愈将中国定调为经济竞争对手，台湾与意大利经贸合作潜力日增。驻意代表蔡允中表示，台湾对意投资有愈多愈快的趋势，前两年台意双边贸易额虽呈现小幅衰退，但2025年1到4月已反转成长，这是好的现象。
蔡允中表示，因应国际局势改变、国际贸易转向，台意经贸存在很多令人振奋的消息，意大利最希望台湾投入的产业包含AI（人工智能）、半导体、电动车、能源、农业、机床、机器设备等，这些都是台湾产业强项，需求与强项有契合之处，这是双方未来可以好好发展的重点领域。
蔡允中表示，大企业有自身布局计划，但台意都是中小企业支撑的经济结构体，他认为中小企业合作可投入更多资源，未来可散发出相当大的经济能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