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静回声 发表于 前天 10:52

荒诞年月之短视频毁了下一代

越来越多小学生,不会好好说话了。
对他们来说,人生的真谛和宇宙的奥义,无非是三个字:那咋了。
为什么熬夜?“那咋了。”
为什么不好好上课?“那咋了。”
为什么老是重复同一句话?“那咋了。”
所有的问题和对话,全都能被一句慵懒随性的“那咋了”堵上。
他们像复读机一般疯狂传诵的语句,还有“包的”“栓Q”“受着呗”“因为我善”……
这些原本出自短视频、直播间的网络烂梗,开始不分场合、不分语境地出现在小学生的日常对话乃至书面表达之中。

在为新一代日渐退化的表达能力感到痛心之前,我们更应该追问:
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说话?他们为什么只能这样说话?

“耐克鲨”“大香蕉一条大香蕉”“通通通通撒胡辣”“特拉辣累喽特拉拉辣”……每个字都认识,拼凑在一起后,就完全不知所云。
这些奇怪的词句,来源于儿歌歌词,以及国外的恶搞动画。
背诵课文时说东忘西的孩子们,在面对形同乱码的动画角色名称时,瞬间变身神童,过目不忘,且倒背如流。
这些没有具体意义的“外星文字”,成年人难以理解,但还能够忍受。
更让人无奈和恼怒的,是那些被小学生们整齐划一地当作口头禅的网络烂梗。
居于“小学生常用语排行榜”前列的,是“包的”二字。
“包的”可以不出差错地接住所有祈使句——爽快答应,让提出要求的一方无话可说,至于要不要做,全看当事人心情。
老师布置作业,“包的”;
家长要求早睡,“包的”;
学籍档案中的个人评语,酌情添上几个字,“我包会努力的”。
当老师语重心长地教育学生“尽量少说这种话”时,学生郑重其事地点头,嘴却跑得比脑子更快,“我包不说的”。
让人血压飙升的,远不止一句“包的”。
有小学生的地方,就有一个“那咋了”宇宙。
许多家长发现,自家孩子仿佛被植入了某种自动回复的程序,不论接收到什么信息,都能自动生成统一的回复:那咋了。
“那咋了”,简单三个字,伤害性却惊人。
它带着三分轻蔑、三分挑衅和四分漫不经心,不仅能够精准拦截几乎所有的交流,还成为了试卷上的万能答案。
遇到不允许空着的大题,只写“解”字太窝囊,写“略”字又太敷衍,“那咋了”既凑了字数,又表明了态度,将它奉为所有试题的答案,再好不过。
为了让语气更完整,他们偶尔会在问号的后面进行补充,“那咋了?受着呗。”
面对问句,除了回敬一句“那咋了”,将问号抛回去,还可以直接给出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,“因为我善”。
只要答非所问地说一句“因为我善”,对话便走到尽头,事情就算翻篇。

听君一席话,如听一席话。交流变得越来越像鬼打墙,无论输入什么,输出的永远是“那咋了”“因为我善”,一问一答,即可回应世界上所有的批评、关心、困惑和好奇。
于是我们看见,“谢谢”一步步演化为中英混杂的“栓Q”,被小学生用在有关“栓”字的组词填空里;本应展现文字之美的作文,最终沦为网络烂梗集锦。
在拉低一众小学生的语文成绩以后,玩梗的热潮,逐渐变得有些不对劲。

面对看不顺眼的人事物,孩子们脱口而出的话,含“唐”量极高。
“唐”指向一种名为“唐氏综合征”的染色体疾病——唐氏患儿往往伴随智力发育迟缓,以及眼距宽、眼尾外眦上斜等特征。
取笑他人的病痛,早已越过了“玩笑”的边界。但当师长试图耐心解释、纠正时,孩子们往往又会启动那套“已读乱回”的回应机制:“那咋了?”

更夸张的是,一些连乘法口诀都背不熟的小学生,张口闭口就是和性沾边的话。
一位服装店老板,被一个身高还不及她腿长的男孩调侃,“我就喜欢这种少妇,很有味道”。
刚刚升入初中的孩子,在得知考试成绩时,无意识地嘟囔“考这么点分数不如出去站街”。
他们或许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,却将这些极具侮辱性质的语言,以开玩笑的形式,重复了一次又一次,直至它们成为日常用语的一部分。
到这一步,就不能再用“说说罢了”“不过是个梗”来搪塞过去了。

曾经不被上一代理解的我们,如今也愈发不理解现在的小学生。
公众要理解网络烂梗在小学生群体中的病毒式流行,必须先承认一个事实:
这些出言无状的孩子,并不是天生就这样说话的。
在网络语言的扩散链条里,最先制造、传播烂梗的,其实是成年人。
小学生们逢人就说的“那咋了”,起源于短视频博主“鸭鸭米”的灵机一动。
在一次直播中,鸭鸭米慷慨激昂地告诉粉丝,他发现“那咋了”可以回应一切的问题。
紧接着,他列举出一连串被人质问、遭人刁难的情境,再一遍遍重复“那咋了”的三字箴言,效果立竿见影,“人传人”的现象很快出现——
直播间的观众,开始用“那咋了”刷屏;屏幕之外,越来越多人加入“那咋了”大军,将这句话口口相传。
成年人把一时兴起的玩笑和抽象话,反复转发、引用、再创作,孩子看在眼里、听在耳里,自然也会照葫芦画瓢,成为大人的翻版。

环境同样在助推。许多父母把孩子不限时地交给手机这个“电子保姆”,而算法又把所有即时流行的内容,不加筛选地推到未成年人眼前。
据发布的数据显示,未成年人的互联网普及率,高达97.3%。生长于5G时代的孩子们,年龄有多大,网龄就有多长。
铺天盖地的网络烂梗,比教科书上的标准汉语更早进入他们的生命,成为他们的“母语”,成为他们面对任何事时,最本能的反应。

更讽刺的是,比孩子更理性、更有自控力、受教育程度更高的成年人,同样躲不过烂梗的侵袭。
前阵子,童星荣梓杉被曝出轨。在前女友晒出的聊天记录中,荣梓杉说的每句话,几乎都以“测”(草)和“奥凯”(OK)收尾。网速不够快的人,甚至看不懂他在说什么。
大家回忆起荣梓杉早年在《花儿与少年》中的表现:短短几分钟的切片,“奥凯”不断,令人厌烦。

起初,人们把这当成笑话看,但没过多久,自己就成了笑话的一部分。
有人发帖求救,称自己不幸中招,染上荣梓杉的口癖,“我说话动不动就奥凯奥凯测测测,咋办?”
简短、高频出现和不断重复的网络烂梗,完美适配于人类的记忆曲线——它越是简单和常见,就越容易被记住并模仿。
随之而来的,是语言的不断精简化,和表达能力的不断萎缩。

没有人在使用烂梗时,是冲着“损伤自己的表达能力”这一点去的。大家的初衷,不过是在茶余饭后开开玩笑、找点乐子。
然而,对网络语言信手拈来的人们,逐渐发现自己不会说“人话”了。
有人想在朋友圈发一段年终总结,抓耳挠腮一整天,最后只有“2025”四个字是原创。
震撼的自然景观、跌宕的故事情节,被压缩成“炸裂”;惊艳、赞叹、感慨,这些在情绪的谱系中相差甚远的感受,被统称为“绝绝子”。
维特根斯坦说过:“语言的边界,就是思想的边界。”语言不仅表达了我们的所思所想,也反过来塑造着我们思考和处事的方式。
习惯用“因为我善”来终结一切话题的小孩,很难再认真而有条理地回答一个问题;把“那咋了”挂在嘴边的人,也很难与他人建立具有共情和温度的深度交流。

当选“2024年牛津年度词汇”的“脑腐”(brain rot),形容的正是大量无意义娱乐内容的刷屏,对人类的思维和表达能力造成的损伤。
“脑腐”的状态,在表达中得到最直观的呈现——越来越多人无法顺畅使用母语,其中甚至包括内容生产者、中文系学生,以及靠说话吃饭的成年人。
2024年,《中国青年报》的一项调查显示,超过半数的受访者认为自身存在表达能力下降的情况,具体体现为词汇量匮乏、表达单一和难以准确描述自己的想法。
词不达意、有口难言,成为一代人的集体症候。

点评
就这中文环境下,能指望国产大模型听的人话,办的了人事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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